苦绛珠

一个新坑 不会很长

01

 

七教有很多自习室，大晚上的灯火通明。许斌双手插兜，拾级而上，没想到电梯门刚打开，迎面碰上提着电脑的江波涛。

 

他懒得抽出手，就抬腿碰他一下，“上哪去？”

 

江波涛笑了，顺手拿电脑包招呼他的背，“去排练，你呢？”

 

“7903开会，”许斌一个侧身闪开，扬了扬下巴，“当心把你电脑抡坏了。”

 

电梯里的其余人逐步散去，眼看门就要合上，江波涛回头替他挡了一下，又把许斌推进去，“行了行了，快上去吧。”

 

哎——许斌还想说点什么，见他急着要走，只好把话咽下去。江波涛刚抬起手挥了一下，电梯门就再度合上了。

 

好不容易在外边见到他一面，居然什么也没发生，许斌靠着门口独自郁闷。其实他也不知道应该发生什么，只是觉得有点浪费这次机会，又或许是江波涛表现得太平常了，总让他有种多此一举的嫌疑。

 

但那只是表现出来的而已。上回他不是也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吗？江波涛这么能藏的一个人……总之他不能想当然地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。

 

电梯在六楼停了一下，上来几个抱着书的女生，许斌适时地侧过身让出空间。人一多便不想思考事情了，醒目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，很快停在他要去的楼层。

 

办公室里人不少，他们都凑在一起研究桌上那份文件，讨论声嗡嗡绕耳。王杰希正背对门坐着玩手机，许斌过去拍拍他，“江波涛刚刚在这吗？”

 

谁？王杰希挑了挑眉，显然不是因为没听清才发问。

 

弄得许斌也有点莫名，他摇摇头，这才猛然注意到会议桌另一头坐着的人。“嗯……？！”他一个激灵，赶紧压低声音冲王杰希使眼色，“不是我们部门开会吗，他怎么也在！”

“你没看群里通知？陈书记说上周旷课的事，我让纪检部的也来了。”王杰希耸肩。

好吧好吧，许斌默默移开视线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开座位。幸好王杰希是明白人，扯过话筒用力掰了一下，刺耳的音响声瞬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。

“都到了就开始吧。”王杰希调完了音，抬起手敲敲桌面。周围的动静渐渐小了，许斌也放松下来，他摸着膝盖，又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瞄了一眼。周泽楷表情平静，并没有在看他。

这次会开的不长，但时间不赶巧，正好九十节下课了，楼道间涌现出乌泱泱一大堆人。王杰希开门看了看，觉得有点够呛，建议他们等人少了再走。许斌哪能呆得住，心有戚戚，只想赶紧逃离。

没想到周泽楷站了起来。“我跟你一起。”

“我——”这又是来哪一出啊！许斌几欲吐血，他本以为既然没什么表示，这事在周泽楷这边就算过去了，谁知这位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主，甚至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。

周泽楷要找他，意图很明显，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寄希望于别人解围，许斌只好逢场作戏，硬着头皮答应下来。

电梯自然是挤不上了，两人一前一后随着人流往下挪，步履维艰，热浪和喧哗扰得人心烦意乱，许斌也少有地觉得浮躁。江波涛的情绪给他的冲击挺大的，他未必感同身受，但绝不能坐视不理。

不过他一个外人，如何趁早从他们两个的事情里全身而退才是更应该考虑的。

周泽楷闷的时候是真闷，一路上居然一言不发，九层楼的楼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。不知道过去多久，楼道渐渐开始变宽了，有冷风不断灌进来，许斌摸了摸脖子，看见前边的人影终于有了动作。

这个帮我给他吧。周泽楷掏出钥匙，从上边取下一个U盘。

许斌有点意外，所以周泽楷找他只是这个事？刚好他们顺路，而他和江波涛一个宿舍，东西交给他也无可厚非，或许只是他想多了？许斌有点狐疑。

“谢谢，”见他接过去，周泽楷顿了顿，“那天下午——”

果不其然。许斌心里一动：“东西我可以帮你转交，其余有什么你想知道的，就自己去问他吧。”

这次周泽楷没再说什么，微微颔首，算是示意。

他很聪明，大概也是从许斌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。毕竟现在这个局面，江波涛的态度间接决定了许斌的行动。然而许斌没法多想，换做往常他不会这么绝对，大家都是朋友，周泽楷又不欠他的，太认真对谁都没好处，但这次不一样，他不方便再充当和事佬的角色，因为就连他这个旁观者也没看清楚事情的原貌。

回宿舍的时候江波涛不在，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要排练，快熄灯的时候才能忙完。许斌放下手机，绕到江波涛的书桌前，把u盘搁在一摞课本上，想了想，又换了个相对显眼的位置。

他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，决定先等一会看看。一等就等到整栋楼陷入黑暗。江波涛踩着门禁的点推门进来，动作很轻，不太均匀的气息暴露出他的疲倦。他的确很累，包括但不限于生理上的体力消耗。

许斌床上亮着一块，江波涛知道他没睡，低头在黑暗里窸窸窣窣摸索了一阵，掏出手机按亮电筒。看清楚出现在的桌面上东西之后，他沉默了一下，似乎不怎么意外，也没主动询问什么，好像已经知道了，或者说是猜出来了。

他们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。许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，不过应该是好的意思。

02

江波涛很忙，虽没有身兼数职，但忙的程度不亚于此。模特大赛紧锣密鼓地筹备着，他们校艺术团被临时通知要出一个开场舞，时间紧促，日子都过得像打仗似的，江波涛从早到晚基本就见不到人，不是在上课就是泡在练习室里排舞。

他一忙，许斌也经常性落空，只好去找王杰希吃饭。说来也巧，一和江波涛分开行动了，他反倒经常会在各种场合碰到周泽楷，有时是一个人，有时和熟人一起。

也不知道是平时没注意还是什么。许斌撑着下巴，打量阳春面窗口前排着的长队，若有所思，“你说今年模特大赛他会去吗？”

王杰希疑惑地放下筷子，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。周泽楷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，就像一颗珍珠掉在沙砾里那样无法被忽视，王杰希很轻易就知道他在指谁。

“他不是去年的冠军吗？”王杰希转身回来，继续拌他的凉皮，“应该会被请去当评委吧，国际惯例。”

唉，该来的躲不掉，许斌叹气，“你说这算不算冤家路窄。”

你说他们俩？王杰希抬了抬眼睛，“我觉得不至于，”见许斌半晌没动静，又问，“说起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噢，许斌目送周泽楷走出食堂，这才回过神，“我也还在观望当中。”

王杰希轻飘飘睨了他一眼，意思是你们认识那么久了，还天天睡一个宿舍，居然都看不出来？

许斌苦笑，不是这回事，江波涛他——不太喜欢说自己的事。

“这么说吧，你能知道的，都是他想让你知道的。”

“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东西……”许斌没有说下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摇头的动作。

这是无关信任的问题，习惯如此，江波涛其实是个情绪极为内敛的人，任何事都喜欢关起门来自己解决。对于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，他也一个字都没有说过，如果不是许斌不小心撞破，他们根本不知道出了这么件事。

甚至那天下午，他们还在一起上体育课，和经管院的打完比赛，之后去商业街喝冷饮，现在回过头来想想，这其中哪怕一个环节他表现出反常，许斌都不至于毫无察觉。

可事实上他们回到宿舍时，还在嘻嘻哈哈讨论头一天的笑话，后来一个电话进来，学生会那边让许斌帮忙统计份表格，于是他去洗了把脸，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。

那个时候江波涛在干什么？他记不清了，等到发现的时候，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。

江波涛攥着手机，僵硬地靠在书柜上。许斌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表情，几乎是瞬间他就知道不对劲了，可究竟是因为什么事？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半米外的地方，只能看见江波涛的刘海梢在微微发颤。过了一会，他松开咬了很久的下唇，然后缓慢地、缓慢地舒了长长一口气。

我出去一趟。他伸手摸到桌上的钥匙和烟盒，站起身就往宿舍外走。

你怎么了？！许斌急了，赶紧追过去捉住他。

“没事，”江波涛摇摇头，看上去很疲惫，“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。”

他勉强笑了一下，轻轻拨开了许斌的手，然后砰地合上门。

tbc